第五十一章 掘墓人

　　“伊恩？！”马歇尔感觉自己的心脏陡然停顿了几秒钟。
　　虽然那张曾经年轻帅气的脸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还爬着许多细碎的黑色纹路、双眼通红凸出，可毫无疑问，他就是已经死去的伊恩！
　　马歇尔不认识阿曼达，属于陌生人那一挂的，即便是知道对方死了变成鬼，恐惧心理也仅仅是出于对鬼怪的害怕。
　　可伊恩就不一样了。
　　他生前春风得意，靠着精湛的开锁技术颇受欢迎，平时没少给密灵会贡献财富。
　　马歇尔作为会长也对他笑脸相迎，可以说两者在准备让伊恩“归神”之前关系非常密切，伊恩甚至还一度参加过密灵会高层秘密会议。
　　若是没有守护神提出要求让他成为祭品，马歇尔考虑过要让这个人才担任长老一职的。
　　昔日熟悉的人很惨烈的死了，死因还是自己亲自做的手脚，此时面对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马歇尔又心虚又惊恐。
　　“怎么？会长大人不认识我了？”
　　伊恩带着诡异笑容，又靠近了些将冰凉的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语气轻松道：“我差点忘记了，处理尸体这样的脏活儿累活儿，自然不需要尊贵的会长大人亲自动手。
　　说起来，这还是我死了以后第一次见到会长大人呢。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觉得我该怎么报仇才更解恨呢？”
　　“不、不不，伊恩咱们有话好好说。”马歇尔整个人吓得都在不由自主哆嗦，摆着手说好话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守护神需要那两本古书，可你怎么都不肯拿出来。
　　你干的事儿惹怒祂啦！
　　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敢违背神明的意志呢？你相信我，我是替你说过好话的，但是没有用！
　　守护神知道你把古书卖掉还把钱给了大母神教的圣女，那些养恶心爬虫的家伙甚至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抢信徒，对于守护神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伊恩，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在守护神面前也没有话语权的呀！”
　　见对方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的辩解起了些作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终于略松了口气道：“你饶了我吧，我只是守护神的傀儡，没有能力阻止祂的决定……”
　　“好啰嗦呀。”阿曼达伸了个懒腰，身体以诡异姿势挂着，直接怼到马歇尔的面前，把他吓得嗷嗷叫喊，嬉笑道：“伊恩，会长的意思是——咱们该去找恶灵报仇。
　　可是咱们不知道那个鬼东西跑到哪里去了，不如……
　　嘻嘻，既然会长是恶灵最虔诚最重要的信徒，不如我们拿他开刀吧！
　　说不定恶灵会看在他虔诚祭祀的份儿上，来救他一命呢。咱们就可以守株待兔，找到罪魁祸首报仇啦。”
　　伊恩站起身俯瞰瑟瑟发抖的马歇尔，点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有道理，就算引不出来恶灵，咱们也能出口恶气！”
　　“好耶！”阿曼达手脚并用从墙上爬下来，转身变出一根绳索在对方面前抖了抖，阴恻恻笑道：“我就是被恶灵吊在树上，活生生勒死的。
　　所以我最喜欢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
　　她边说边爬上屋顶，蛇一般的绳索垂下来猛地勒住马歇尔肥胖短粗的脖子，慢慢收紧，“就这么一点点勒住。
　　让他渐渐地不能呼吸，感受到对空气的渴望却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绳索在阿曼达手中勒紧，马歇尔出于本能双手抓住绳索哭嚎求饶，却阻止不了能施展些法术的女鬼。
　　“救命啊！”肥胖的家伙仿佛一条蛆虫在地上翻滚着抵抗绳索，他拼尽全力大喊大叫试图唤来看守的特卫队成员。
　　只要他们出手制服这两个孤魂野鬼，自己就得救了！
　　“救①……陵救…艺…”然企而呼I救V没有伍任何意酒义斯,马揪歇尔能b感a受到空气被收紧的绳索隔绝开,脖子被勒的生疼,死亡的绝望让他瞬间尿了裤子。
　　伊恩就站在面前，他拼尽全力抓住对方的裤脚，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嘴巴张开想要求饶却仅发出挤压的断断续续的零碎声音。
　　心脏疯狂跳动着像打雷一样，马歇尔只能听到耳朵里有翁翁响声，濒死的痛苦导致双腿在地上使劲儿踢蹭，即便是出了血也感觉不到疼痛。
　　“阿曼达，让他缓一口气，别一下子玩死了。总得给会长大人的守护神一些时间赶过来，今夜还很长呢，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伊恩摆摆手，阿曼达骤然松开绳索。
　　“呼哧！呼哧！”就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马歇尔突然觉得脖子上一松，又能呼吸到甜美空气，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没等他把气儿喘匀，阿曼达嘻嘻笑着又把绳索勒紧。
　　无论马歇尔如何反抗都逃脱不到那根如同毒蛇般的绳索，再次被勒到濒临死亡却还有知觉的时候松开。
　　他摆着手呜咽道：“求、求你们别再折磨我啦！守护神不可能来帮我的，我跟祂之间……”
　　“神？”伊恩歪着头看他，脸上笑容阴恻恻的，“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状况啊。阿曼达，要不咱们换个玩法？
　　我记得韩先生建议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刑罚，用打湿的纸贴在脸上，看看会长大人到底能贴几张纸才会被活活憋死！”
　　本来就尿了裤子浑身哆嗦的马歇尔发出绝望的叫喊，“不！不要！求你们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告诉你们那个恶灵藏身的地方，你们去找它吧，我求你们啦！”
　　“恶灵？原来你也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神明啊？”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对不起，我只是……骗了你们。”被特卫队审讯过后，再经受阿曼达和伊恩的身心双重摧残，马歇尔已经彻底崩溃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别再折磨我了！”
　　掌控梦境世界的大黑猫叶星落听到这里顿时支棱起来，一颗小小的猫眼石悄然浮现在漆黑角落里，聚精会神听密灵会会长的供述。
　　马歇尔原本是个掘墓人。
　　他继承父亲的职位，在政府划分出来的一片专门安葬流浪汉的坟场工作。
　　冬季通常是他所在的坟场最忙碌的时候——很多食不果腹的流浪汉会在冬天熬不过去横死街头。
　　为了维护市区的安稳和环境，相关部门跟一些殡葬服务人员合作，由政府出钱给横死街头的可怜人最后一点体面。
　　马歇尔作为掘墓人，经常需要去把整理好遗容的尸体接回来，选个地方挖坑埋掉。
　　尽管拿的是相关部门发放的稳定薪水，可马歇尔手里的钱总是不够花。
　　薪水本来就不多、工作又忙又累却没人监管，他又喜欢喝点酒打几把牌，跟一些街头混混们打交道，于是学到不少投机取巧的手段。
　　“刚开始我只是为了偷懒，想把那些本来就没人在乎的尸首找个地方扔掉。
　　要知道冬天冻起来的土地实在是太难挖了，反正又没人管，弄土堆个坟头就行了，谁会在意下面有没有墓坑有没有尸体呢？”
　　提及当年的工作，马歇尔肥胖的脸上有几分懊恼神色，“唔，第一次抛尸没有经验差点被发现，还好我反应快运气也好没被发现。
　　后来有段时间我安分下来，想着找到更隐蔽的地方抛尸，再尝试一次。
　　当时我想的是把政府给那些可怜虫装模作样的新衣服和鞋扒下来卖掉，再把光溜溜的尸体扔进山里去喂野狼。
　　瞧，这样大冬天的狼群能吃饱；我也省了力气；那些可怜虫也算死得其所。
　　说实话，谁让他们生不逢时呢？
　　活着的时候没有人管，死了倒是体面的得到一身新衣服下葬，要我说该死的蛀虫们要是舍得把买衣服和补贴丧葬费的钱提前给他们。
　　能在寒冬里吃上几顿热乎乎的饱饭，那些可怜虫也不会冻死饿死！
　　哦对不起，是我跑题了。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刚才说到哪里了？
　　抛尸，对的就是准备抛尸……
　　还没等到我找准机会，就遇到一件让人恐惧的怪事……”
　　马歇尔工作的坟场很偏僻，紧挨着大山和森林。
　　没有伦敦城市的繁华却一脉相承的总是被灰蒙蒙雾气笼罩，在寒冷的冬天的晚上就更加严重。
　　说不清是雾气还是什么，迷迷蒙蒙飘荡在坟场距离几英尺外就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
　　“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突然被什么动静惊醒。
　　如果你在坟场工作过就能知道，大晚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动静，可能是森林里的什么动物发出来的；
　　也有可能……我没见过，但你们懂得在那种环境下不免会多想。
　　反正当时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该不会是白天偷懒挖掘的墓坑太浅，看起来像个厉鬼一样眼睛都合不上的老家伙不满意，弄出点动静来吓唬我吧？”
　　本来还有些困意，马歇尔脑海中划过白天接回来安葬那具尸体的面容，他就顿时清醒了。
　　据殡仪馆的老卡特说，死掉的家伙是被人抢夺取暖的毛毡，体力不济被活活打死的，一双眼睛怎么都合不上。
　　他懒得用胶水，反正也没人会参加葬礼，就匆匆换了件衣服给死者擦干净脸，交给了马歇尔。
　　“我听说这种死法的人怨气很大，葬礼上的老神父又敷衍的很，万一是死者怨气无法平息怎么办？
　　我越想越害怕，就赶紧把同事艾伯特叫醒，他是个又高又壮爱喝酒的家伙，胆子大极了什么都不怕！
　　当听到外面确实有动静以后，艾伯特拎着马灯拿上他最顺手的铁锹就出去了。我一个人不敢呆在屋里，也急忙跟出去……”
　　雾气昭昭的深夜，坟场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夜猫子的怪叫。
　　一座座孤坟矗立在广阔田野里，而远处森林黑洞洞的，仿佛匍匐在大地上伺机而动吞噬掉一切的恐怖巨兽。
　　“嘿！谁在那儿？！”大步走在前面的艾伯特突然发出一声叫喊，撒腿就追过去。
　　马歇尔大脑一片空白——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动作僵硬跑向森林方向，很快就不见踪影。
　　艾伯特没追上，拎着马灯和铁锹返回来骂道：“大半夜鬼鬼祟祟在坟场里做什么？真是有……”
　　他的话没说完，整个人怔在原地；
　　马歇尔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瘫倒在地——马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今天自己亲自挖坑埋掉的孤坟周围散落着黄土，露出很浅的土坑，里面空荡荡的！
　　“刚才那个……”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越想越觉得只瞄见一眼的身影，像极了白天接回来安葬的尸体！
　　饶是艾伯特胆子大，脸色也白了，嘴里嘟嘟囔囔道：“真是奇怪，不可能的呀！难道……那群蛀虫们脑子抽了，把活人当成死尸给咱们送过来了？
　　老兄，今天你去哪个殡仪馆接来的活儿？活人都没看出来？
　　你瞧瞧这些土，难不成埋在地里缓过来了，那家伙又从里面爬出来跑掉了？”
　　“不可能的！”马歇尔哆哆嗦嗦摆着手，“我去老卡特那里接来的，他跟死人打了半辈子交道，不可能分辨不出来活人死人。
　　况且……抬到车上的时候，我都看过了，人都硬了！怎么可能……”
　　赤果果的现实摆在眼前，墓坑里空荡荡的，他们两个人都亲眼看到一个动作僵硬的身影跌跌撞撞消失在森林里。
　　“回去吧老兄，要我说明天再处理这件事。”艾伯特擦擦冷汗，快步往看守小屋边走边嘟囔道：“下次可别再偷懒了，挖深一点吧！
　　哪怕有什么不对劲，埋的深一些、土堆的密实些也不可能再爬出来，对不对？
　　幸好咱们这里没人监管，就算墓坑里是空的也无所谓，这件事可别叫人知道了。老兄，咱们嘴巴都得严实点。
　　还有，明天早上咱们去借一把枪来，往林子里搜一搜。说不定……你们俩真的都看走眼，那家伙没死又缓过来自己跑了呢，咱们可别吓唬自己……”
　　马歇尔也觉得必须得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否则自己都不敢在这里继续工作了。
　　若是失去坟场掘墓人的工作，他又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一份稳定收入。大环境不太好，他担心丢了这份继承来的工作，很可能会失业导致自己也成为流浪汉中的一员。
　　“我可不想丢了工作，那样的话明年冬天，你可能就得把我埋在这里某处了。”他晚上睡不着对艾伯特说道:“明天一早，说好了咱们得解决这件事！”
　　很不巧，天还没亮就下起雨来。
　　冷冰冰哗啦啦的大雨冲刷着坟场，就连昨天夜里被翻开的土堆都冲刷平了。
　　穿着雨衣雨鞋的两个掘墓人看着仅剩下浅的可怜的土坑，再看看笼罩在大雨中、连脚印都不可能留下的森林边缘，知道大概不可能再找到那具“尸体”的痕迹了。